陈三er

维纳斯的秘密

                   维纳斯的秘密
*灵感和背景来自梅里美的《伊勒的维纳斯》，文笔拙劣，主要是致敬前辈，故事中的人物皆为杜撰。

英国人到法国小城养老的故事。
3000+小短打

“你不会懂维纳斯的馈赠。”¹
                                               ——《埃涅阿斯纪》

1829年夏末秋初，我在法国旅行。

我走下卡尼古山²的时候，夕阳已经露出一点顽皮的苗头，远远望去可以看见我此行的目的地——伊勒小城。

我走了一天，此刻已经疲惫不堪，只想赶紧好好休息一下，于是我凭着最后一点体力向城中走去。我现在所处的地方大概是城郊地区，右手边不远处有一栋三层的小洋房，装饰得甚为精美，简直是一座花朵建成的房舍。屋顶，屋檐，甚至门前的楼梯两边和扶手上都是绽放的花朵，天竺葵和牵牛花在门框和窗边盛放，恣肆挥洒生命最纯粹的强力。

如此精致的一栋房子，里面会住着什么样的人呢？我心里产生兴趣，一天的风尘仆仆似乎都在此刻消散了，疲累暂时脱离了我的躯壳，我走向前去，像是受到了什么力量的召唤一般。

大门前钉着一块门牌，上面写着房主的姓氏：德·P，要知道，在法国以“德”开头的姓氏通常会比较高贵一点，当然了这也不绝对。

我轻叩了两下门板，里面沉寂了片刻，然后传出收拾东西的声音，以及一个好听的男声：“这就来，等一下，您是……”

我报上自己的姓名：“佳尔曼·琼斯，一个过路的女性旅人，谢谢。”

里面过几秒打开了门，一个衣着简练，稍微有点粗喘的男生站在我面前，他有一双很漂亮的圆眼睛。或许他不是第一次见到像我这样的过路人了，这里处于城郊，赶路的人一般会路过这里求得片刻歇息。他彬彬有礼地说：“您需要一些水吗？或者想吃点什么东西？”

他大概把我也当成众多想来歇息片刻的旅人中的一个了。

“不，您误会了。”我连忙解释：“我路过这里，看见您这栋房子颇为别致，所以很感兴趣房子的主人，是阁下吗？”

“啊，这样啊。”他挠挠头，露出稍微尴尬的笑，这个笑让我觉得他的年龄最多不超过二十岁。

“主人在楼上，我可以去替您问一下她是否有空接待您，我只是仆人罢了。”

“好的，麻烦您了。”

“请坐吧。”小男仆将我引至宽敞的客厅，我坐在沙发上，打量着屋子里的摆设，静待主人的回话。

可爱的小男仆还给我奉上茶水和点心，然后说让我稍等片刻，他转身去楼上找主人了。他离开没到一分钟，我刚把茶水递到唇边，身后又传来动静，我回头一看是一个比刚才的小男仆稍微高一些的男生，年龄约莫跟他差不多大，陌生的眼神看向我，见我坐在沙发上他大概知道我是客人，微微颔首算作打招呼，我也回礼。这个男生手里拿着一些果酱和熏肉，大概是刚从城里采购东西回来，他也是这个家里的仆人吧，我猜。

他手头还有不少活计要忙，拿着采购回来的东西就去了仓库和厨房，我继续坐在沙发上等。没过多久，最开始的那个小男仆引了房主来。

“您好，夫人。”我抬头看到一位优雅的老人，站起身握了一下她的手，她也很和蔼，示意我继续坐下，自己坐在我斜前方的位置上。

她语速不快不慢，发音纯正，戒指、项链、手镯，体面人家的女主人该戴的首饰她一样不少，谈吐也很有气度，一头银发显得精神矍铄，笑的时候眉眼很和善，简直是所有女人所期待的自己老去之后的典范。

她对我讲了自己的身份，一位军功赫赫的上校的独生女，要知道，那位上校大人在英国可谓是国家和民族的大英雄，她跟我聊她的经历，并笑道：“没想到还有人愿意来跟我这个老太婆交谈。”

我忙回复：“得到您的接待是我的荣幸。”

“请恕我冒昧，您的房屋、庭院和日常生活只有两个小男孩照看吗？”

“是啊，有他们两个就足够了，您不知道呢。”老人露出惬意的笑，不知为何我总觉得我在她的表情中看到两分少女般的梦幻表情，那是女孩见到爱情才会出现的神态。

“不过，”她接着说：“用过晚饭相信你就会知道了。”说完她居然有几分不好意思地遮了一下脸：“也算是个秘密，但愿到时候您不会笑话我，哈哈。”

是什么呢？我心下好奇，于是更加期盼夜晚的来临。

夕阳染红半边天际的时候，我被请到了餐厅。

“别拘束，请坐过来吧，用餐时间到了，佳尔曼小姐。”起先为我开门的那个小可爱来引我去用晚餐，我听见老夫人称他为“Roy”。

略高一些的那个男孩静静立在老夫人旁边，我自从踏入这栋小楼，似乎还没听过他的声音，此刻他正静默着为主人布菜，神态淡然，看不出什么情绪。

Roy也为我做好了用餐的准备。

两位男仆虽然交谈不多，但是却很合拍，一个眼神一个手势就能知晓对方的行动意图，并且及时提供帮助，大概是长期一起工作磨合出来的默契？

晚饭虽然只有我和P夫人两个人用餐，排场却毫不简陋，她果然热情好客。我望着她与我侃侃而谈的模样，不禁幻想这样一位优雅得体的美丽女士年轻时是如何在阿尔马克大厅³翩翩起舞的，她的魅力又迷倒了当时多少的名流政要呢。

我们相谈甚欢，但我由于好奇，心里还记挂着下午的时候P夫人说要告诉我的那个秘密，餐后我也没忘了打听一句。

经我提醒，她也兴奋起来，比我更为激动好几倍，笑得狡黠又甜蜜。

到底是什么事呢？什么事能让这位饱经风浪，见过许多大场面的女士露出这种少女耍小聪明的表情？

我实在想象不到。

“佳尔曼小姐，”她尽量让自己的表情和心绪都稳定下来，双手紧紧握住我的双手，郑重其事道：“听说今夜会有流星天象，我们一起看看吧？您有没有兴趣来跟我观赏一下呢？”

她似乎很期待。

我当然十分乐意陪同这位女士一起看流星。

我们来到三楼宽敞的阳台，她特地没点蜡烛，这时我才注意到，那两个仆人不知道跑到哪里去了。

“您看。”P夫人与我并肩站立，她的右手牵起我的左手，引我指向浩瀚星空，数不清的繁星在天幕上闪闪烁烁。

“这颗是北极星，那边那颗最亮的是天狼星，还有那边的……”她如数家珍一般介绍着。

看到这一幕我不禁想起一点过往：“我的母亲是东方人，在我比Roy和……”

“Karry，他的名字是Karry。”P夫人提醒我。

“噢，多谢提醒。在我比他们两个还小一些的时候，大概十岁多一点点，母亲告诉我，东方人说，一个善良的好人如果去世了，就会化成天上的一颗星星。”

“多美啊。”老夫人听完我的话感叹道，我这才注意到，她望向夜空的眼神都有些被美到出神。

过了一会儿她又说：“再继续往北走一走吧，小姐。那里的极光一定更美。”她的眼睛里有憧憬的亮光，这与年龄和阅历无关，只与美有关。

突然，她说：“流星！”

不得不承认，虽然我比较年轻，但是老夫人的视力丝毫不比我差，甚至比我更好，这一颗我没看到，过了大概一两分钟的时间，由于我集中注意力认真观察，终于捕捉到了一闪而过的流星。

我这边还没来得及为自己成功看到流星而欢呼，P夫人似乎看到了更吸引她兴趣的东西，她压低声音，蹲下身体，并且拉着我一起这样做，我们猫着腰躲在阳台的围栏之后，透过花朵的掩映小心翼翼藏着。

“您这是要做什么？”我忍不住发问。

“您看那边！”她目不转睛盯着楼下不远处的一棵大橡树。

我循着她的目光看过去，居然是Karry和Roy！那两个年轻的小男仆！

他们在橡树下面对面站着，他们要做什么？

老夫人显然不是第一次偷看了，她显得很有经验，我甚至感觉她连呼吸声都放轻了，唯恐被他们俩发现，破坏这样唯美的气氛。

头顶的天空划过的流星好像比刚才多了一点。

我抬头看了两眼，又将视线转移回了橡树下那两个小孩的身影上。

以世间最圣洁之物的名义起誓，我敢肯定，这一刻带给我的震撼即使再重复一百次一千次一万次都不会有分毫的减退。

我看到了两个抱紧彼此并且深深拥吻的男孩子。

上帝！

繁星漫天，流星不时光临，夜空深沉，晚风安详静谧，四下静得听得见自己的呼吸声，老橡树的树叶微微颤动，两颗年轻炽热的心也跟着颤动，他们的眼里只看得见对方。

我吃惊地瞪大眼睛，捂住自己的嘴巴，虽然我的面前没有镜子，但我知道，我此刻的表情一定很吃惊，并且无比奇怪。

“嘿嘿！”P夫人刻意忍住的低笑声传入我的耳朵，我看着她，这时我才明白，白天的时候她为什么露出小女孩沐浴在爱情中的表情？为什么还透着几分孩子气恶作剧得逞般的狡猾？为什么我们两个上到三楼的时候没看到两个男孩？

“夫人，请问，这就是您的……秘密？”

她不回答，只是笑得更欢了，一瞬间我仿佛产生了错觉，她从没有老，一直都那么年轻美艳。

注释
1 原文为拉丁文，引自公元前1世纪拉丁诗人维吉尔的史诗《埃涅阿斯纪》第四章。
2 东比利牛斯山脉的最高峰。
3 18世纪伦敦上流社会的社交场所。

晚安。